回忆之前,忘记之后 (Elias修改版) 作者原始版本的复本

我喜欢在微雨的晚上,开车绕着四环路走。摇下前车窗,让雨丝夹着湿漉的风卷入,车厢里回荡着那几盘老CD的乐声,和着轮胎打磨公路的平稳噪音,感觉心情格外安静。当初刚拿下驾照,见到人多车多的地方总会心慌意乱,只得晚上在四环路上练手,后来就成了习惯。这几年北京的车越来越多,晚上九十点钟还是有很多车辆出没,间或还有几辆飙车的,也许我的习惯也应该跟着改改,到市区之外才行了。

CD机这两天读盘不太顺畅,需要送去修理。随手拧开收音机,是一个话不多的DJ主持的晚间音乐节目。我喜欢这种主持风格——DJ会慢慢地融化成为音乐的一部分,像是熟识的朋友到来,从不让人觉得打扰。做DJ的,往往会说一些傻话而不自觉,做旁观者的听众却会注意到。因为喜欢这个节目,似乎觉得如果没了这些傻话,反倒不像是个好DJ了。

“突然我想起你的脸,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……”。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歌:名字叫做“回忆之前,忘记之后”。

忽然想起仪云,我们分手,也有四年了吧。

上次见到她,是在去年年底公司的联谊酒会上。隔得远远看到我,她微笑举杯,杯中酒色红润如宝石。她穿着一件简洁的黑色小礼服,短发依然利落俏皮,举手投足之间,也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。

从我认识她起,她一直留短发。第一次见面,还是大一新生报道。她瘦瘦小小,面孔黝黑(后来知道,那是她整个暑假和同学出去旅游的成果),一手拎着一个装着脸盆和刷牙缸的网兜,另一手拖着行李箱。

那个刷牙缸,我至今记得很清楚。那是一个有把手的白搪瓷杯子,上面还印着奖字。后来漏了,她当成花盆,在里面种了一株早市买来的小树盆景。临毕业时,我们还在校园里找了一个人少的山坡,把小树移了进去。当时说好以后再去看它,上次我回学校却没有找到。

就是在今年春天我回的学校,为了参加一场外语考试。考完试,在食堂旁的小小西餐厅吃了一客硬朗兼且血气方刚的牛排,算是庆祝。那些南门外矮乱喧扰的小馆子,如今已是平坦的绿地。现在想来,做学生时以为味美的饭馆,不外是肉多、量足,加上最重要的:便宜。刚毕业才一年时,我们去故地重游过一次,就都已经不太适应那味重油多的做法。

那时候,我们还没有谈分手,但是经常争吵。那次去,好像也有点想要弥补裂痕的意思。吵架是一件让人精疲力竭的事情,谁都没有错,就是哪里都不对。那天晚上,我们好像还是爆发了一场争吵,起因是什么,一张弄丢的影碟?手机没电了没有及时充?我记不清了。只记得后来吵累了,她抱着我的肩头,脸埋在我的胸口,我们静静地坐着,她后来居然就趴在我的怀里睡着了,像足一个受了委屈又发泄了出来,不管不顾的孩子。那晚,我在沙发上坐了半宿。

是的,她像个孩子。第一次约会,一起看电影,演到中段,黑暗中,我偷偷看她。她眼睛很亮,专注的注视着屏幕,还微张着嘴。那种明亮的眼神,现在想起,仿佛还在眼前。是在那时,我决心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的吗?当时,我也颇有几个竞争者呢,不过都被我一振出局了,呵呵。

发现她魅力的人很多,从过去,到现在。听说她如今和一个销售总监走得很近。不要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,其实工作之后才发现,人们的交际圈常常并不大。同一行业内,相熟的几家公司,八卦可以光速般地流传开来。说起来,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八卦,可是有的话刚刚从耳边赶走,却又缭绕在心头。

她现在事业发展顺利,很受公司老板器重。她天资聪明,只要用功,这也是当然的事。记得上学时,每逢期末考前复习,她就着复印的笔记,看上两个晚上,成绩出来就能排在系里前几名。复习时她总喝热的黑咖啡,一杯接一杯往下灌,之后就一趟趟去厕所。我对她的这个做法很是不以为然,工作之后熬夜加班成了常事,发现自己逐渐也在这样干了。

还记得上次,在行业年会上遇到她。午间休息,她闲靠在窗前,双手捧着一杯咖啡,一口一口地啜饮着。背影看起来又小又单薄。我犹豫了一下,上前搭了句话“还是这么喜欢喝咖啡?”她回头看向我,微笑,“大概这辈子改不了了呢。”

是的,她有很多不变的习惯。而慢慢地,有些习惯又成了我的。她是否还喜欢收集八音盒呢?直到如今,我每出差到一个新的地方,只要有空都会到当地的小店搜罗一番。前几天我收拾东西,数了数才发现,自己一共有十一个八音盒了。我把它们全部上弦打开,各种乐音响起,此起彼伏,在那些声音的包围中,我忽然觉得被寂寞一拳击中。那种心情怎么说呢,如同关不紧的水龙头,一滴一滴地,有水滴下来,规律地,固执地,无穷无尽地滴落。

分手之后,我有过一些约会,几段因为这种或那种原因没有发展下去的感情。这些年来,人变得平和了很多。这次得到一个出国的机会,2年的时间,到欧洲读个硕士。毕业之后,该会有更好的工作前景,也许会接着定居在那边也说不定。

很久没有在四环兜风了,今天忽然想起很多往事,很多过去的好时光。记得刚工作,为了攒出房子的首付,我们都拼命工作赚加班费,不时还揽私活挣外快。攒到第一个整数的时候,我们出去吃饭庆祝,去的是马克西姆,她还让我穿上了西装。回来后发现西装下摆弄脏了一块。后来送去干洗,隐约还有个痕迹的轮廓,不仔细看看不出来。

那套西装我如今已不太穿。这次收拾行李,想了一下,还是没有带。他们说国外不用带很多正装,如果需要,到时可以再买。

不知不觉,已经绕四环路兜了一圈。该从前面的出口出去了。车轮碾过黄黄白白的线,能听到后备厢里纸盒震动的声音。纸盒里装着那些八音盒,打算明天拿给同事,他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儿。车子也已经说好转给一个朋友。临走时需要记得和他说一声CD机的事情。

到了那边,该是新的环境新的际遇了。只是为什么,突然我又想起你的短发、你的脸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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