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安静的(to be continued) 原始引用地址

[这是两三个月前写的一个开头。后边有大概的提纲,但一直没有写下去。今天想了起来,先放到这里吧。]

你是安静的

一九七六年,北京,刘三炳已经二十五岁半了,依旧没有处上对象。

一米七五的小伙子,脸盘长得端端正正。城市贫民的出身,自己又是光荣的工人阶级,收入顶得上一个科级干部,上没有多病老母,下没有年幼弟妹,按理说这条件是很多人都羡慕的。

问题在于,工人阶级也分很多个工种,而他偏偏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的那种——煤矿工人。

要说下井前,也都是人模人样,从井下上来,就变成了黑人,只能看见两个贼亮的眼珠,和一咧嘴两排白板牙。但凡相亲的姑娘,看到这个场景,就得有一半从此不来。不能往矿井领,就到宿舍瞧瞧吧。随便打开一扇门,都是大同小异的场景:地下堆着滚着无数的酒瓶,床上是从来不叠的铺盖。没准哪堆铺盖卷里,还传来阵阵呼噜声,凑近看,熟睡的人手里还抱着酒瓶。

下井工人,几乎没有不喝酒的。吃阳间的饭,干阴间的活,酒精是他们走向地下时的支撑。有时候也埋怨爹妈,为什么没有一官半职,从来不见干部子弟分配到这种地方。有时候又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,在周围的小饭馆里,两杯二锅头下肚,从喉咙往肚子窜着一溜热,人略微有些飘的感觉,晕得很舒服。这种时候,什么都不用想,什么也想不起来,就像是睁着眼睛做梦。

梦,总有醒的时候。在不那么醉的时候,刘三炳还是常常感到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渴望。他发现,这个世界充满了女人和孩子。出门,大街上能看到领着孩子买红果的大嫂,回家,呀呀学语的侄子会管他叫“说说”。哪怕躺在床上,清早醒来,他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能填平的需要。刘三炳知道,自己是想找媳妇儿了。

在遇到安小红前,刘三炳和两个姑娘见过面。一个是在食堂做馒头的小芹子,一个是在临近的河北一个县城教书的齐梅。小芹子开始对他还行,动不动来找他玩,还隔三差五地给他洗几件轻省的衣服。小芹子长得不漂亮,但是眉眼中自然有一种风韵,两颊上几颗俏生生的白麻子,看在刘三炳眼里,也就是个准西施了。但是后来有一个矿上的文书看中了小芹子,也有人说是小芹子主动追求那个陈文书,总之不久以后,人们就看见陈文书和小芹子手拉手在煤矿里面遛弯了。同宿舍的大张安慰刘三炳,三个腿的蛤蟆不好找,两个腿的女人遍地都是。兄弟你别着急,大哥再给你就找一个好的。没过两天,大张真的给他带来了一张姑娘的照片。齐梅是大张老家一个街坊家的姑娘。父亲死得早,母亲又有糖尿病,家里就靠她和妹妹两个人撑着。刘三炳还记得他和齐梅第一次见面是一个雨天。齐梅穿着浅粉色的上衣,长长的黑色的裙子,撑着一把暗红花的伞。齐梅人很体贴,说话声音细声细气,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重视的力量。她会默默帮刘三炳收拾扯了扣子的汗衫,会用玻璃丝织出精巧牢固的茶杯套。但是不久以后,有个到石家庄进修的机会分到了齐梅的学校,分到了齐梅的身上。齐梅去了后表现优异,毕业时可以留在省城师范学校工作。齐梅想着石家庄大医院多,妈妈也方便照顾,就答应了下来。但是和刘三炳联系也就少了。刘三炳心里清楚,人家姑娘现在省城工作,不可能过来,自己也调不过去,再说了,一个省城里的师范教师,什么样好对象不好找,要找自己这个煤矿工人。于是也就爽快地提出了分手。这时候,他已经是二十五岁半了。

安小红给刘三炳的第一印象是个挺厉害的小丫头。那天他去煤矿旁边的供销店买香烟。几个售货员在那里上货,同时叽叽喳喳聊天,他叫了好久才有人过来。这是一个胖胖的小姑娘,梳着两根小辫子“着什么急呀,没看着忙着呢吗?”刘三炳递过去一张五元钱,劈里啪拉找了一堆钢蹦儿。刘三炳刚想说怎么都是硬币,一开口小丫头一句话已经顶了过来:“想说什么呀你,这是人民币,上面印有国徽呢,你有什么意见?”刘三炳笑一笑“没意见。不过我这个兜有个洞,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纸袋包一下?”他把自己的手指从那个破洞里伸出来,向着安小红摇头晃脑地示意,安小红扑地一声笑了。刘三炳发现这个小丫头一双眯眯眼,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。 一年半以后,安小红和刘三炳领了结婚证。这一年半里,安小红没少有发脾气的时候,但每次都能被安静的刘三炳那些有意思的手势表情逗得笑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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